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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回 享蜜罐不過苦澀起,新舊人聞聲只得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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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緋裳沈沈睡著,像是這個世界上所有事情都已經不能夠再侵擾她。靠在淩澈帝君懷裏,她當年的嬰兒肥已經全然褪去,變得清瘦,也更能顯露出那份絕世的風姿。

只是這樣的玉緋裳,祁華妝從來不願意看見。她寧可緋裳仍舊是當年天真不知事,驕縱任性的緋裳公主,也好過她現在哀莫大過心死。

“你先不要叫她,方才將水露丸化了,調成水與她吃。如今正是自我調補的時候,便是叫了,也聽不見。”淩澈輕輕將她放在床上,蓋上一旁的軟被。

原本是想著一來就將緋裳帶走的,只是現如今看見她這幅樣子,淩澈又是這樣一顆心全系在她身上,倒是叫瀝澄不好開口。只是望著他輕柔地動作,道了一聲:“我知道她聽不見,卻忍不住想要叫一叫她。”

從她離開天界去無音山躲避淩澈帝君伊始,瀝澄已經有好些日子不曾見過緋裳。離開的時候她雖然荏弱,卻仍舊是好好的站在那裏,依稀能看出當年明艷無雙的模樣。可是如今卻睡在榻上,人事不知。只能憑著一絲微弱的氣息,探測她且還活著的信息。

淩澈起身讓他,他走過去,坐到榻邊。伸出手理了理緋裳鬢邊淩亂的發絲,眼中十分痛惜。“淩澈……”

“什麽事?”

淩澈同瀝澄的年歲,雖然相差了許多,輩分也差了四萬八千裏。然而瀝澄長成之後,初上戰場征戰的那幾年,卻一直是同淩澈一起的。他們兩個,當年也算是關系十分融洽的摯友。後來出了緋裳那檔子事情,淩澈不喜歡她,同瀝澄的關系,卻絲毫不曾淡去。故而現在瀝澄這樣親近地喚他一聲淩澈,委實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。

“你知道,緋裳是我唯一的妹妹。”

淩澈的嗓子略微有些幹澀,“自然是知道的。”他已經隱約能夠猜到瀝澄想要說什麽,卻什麽反駁都說不出口。事實明明顯顯擺在這裏,如今害緋裳至此的,一直都是他,也一直都只有他。

瀝澄嘆了口氣,目光流連在緋裳的臉上。即使受了重傷沈沈睡著,也依舊不能掩蓋她的姿容。第一美人,自然名副其實。“我四千歲的時候,父皇同母後才得了緋裳。她實在,從小是在蜜罐子裏泡大的。天上地下四海八荒,委實沒有人能比得上她自小養尊處優。後來她喜歡上你,想必就是她這一生裏頭,最不平順的一件事情。當初勸你接受她,是我錯了。不合適的兩個人,怎麽樣也不應該在一起。是我錯了,才會讓我的緋裳一錯再錯。淩澈,你們兩個的名字,姻緣簿上頭,從來不曾排列在一起。你們實在是,無緣無分,本不應該在一起。故而如今,我以一個兄長的身份求你,求你離緋裳遠一些。她為你受了太多苦楚,委實,再受不起旁的了……”

華妝被他這一番話說得也很心有戚戚然,見淩澈不肯答話,也存了規勸的意思:“淩澈帝君,照理……你的事情,我一個做小輩的總不好多說什麽。只是緋裳是我唯一的摯友,我總不能眼睜睜看她總是這樣下去。想一想她當年陪你下去過了兩世,世世你都辜負與她,你們兩個,委實沒有緣分。既然早知沒有,又何必再執著,平白叫兩個人都痛苦?還不如趁早放開手,所幸這一輩子還長得很,對誰都是很好的一件事情。”

“你們現在知道叫我放手了,可知一切本都是緋裳她自己主動糾纏……”他冷聲說到一半,卻再也說不下去。他說的曾經,似乎在記憶裏面,總是緋裳糾纏他,逼迫他。曾經他厭惡那樣的玉緋裳,恨不得她再也不出現在自己面前。如今想要她回來,卻再也不能夠。

胸口一陣窒息,淩澈的指骨略微緊了緊。這樣的疼痛,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了,自從上次仙妖大戰誒席澤當胸一劍之後,就再沒人能夠傷到他。可是現在,不過是他們一句放手,不過是稍稍思及了一下過往,就讓他痛得錐心刺骨,甚至無法準確描述那是一種怎樣的情緒。

他轉過身背對眾人,掩蓋自己的情緒。“瀝澄你過來,有些話,今天我們很有必要說一說。”

他有話說,並且還要避著華妝同飲墨,自然是相當重要的一件事情。瀝澄沒理由有異議,起身跟著他往外走。走到門口,卻又像是想起什麽,回了頭。

“緋裳的衣裳都臟了,交給仙婢我不是很放心,華妝,勞煩你替她換一身衣裳。”

“這本沒什麽難的,只是我的衣裳都在凈音宮,如今差人去取麼?”崇林宮裏倒是也有仙婢的衣裳,只是未免粗糲,只怕緋裳她穿上身要不舒服。

瀝澄剛要叫絲絳,卻聽門外的淩澈平靜道:“不用這樣麻煩。崇林宮一早備下了緋裳的衣裳,就在左手邊的櫃子裏頭,拉開了換給她穿便是。”

華妝聽了,走過去將櫃門一拉,卻看見一櫃子都是或深或淺的緋色衣裳。看著還是簇新的,未免磨損,還仔細地用仙氣護著。有些是人界前些年的式樣,有些是這兩年的。

飲墨站在一旁,道:“淩澈也是用了心的,一早預備下衣裳,只等著緋裳回來。卻沒料到,她根本不肯回來。”

“是了,他現在知道用心了。當年緋裳那樣喜歡他的時候,他未免太過殘忍。”華妝是女子,自然說話更偏向緋裳一些。即使當年緋裳的性子的確乖戾,她對淩澈卻仍舊怨氣深重,覺得是他負了緋裳。這一櫃子的緋衣,也蓋不下她滿腔怒火。隨意取了一件衣裳出來,便將櫃門重重闔上。

“我唯一後悔的,卻是當年離開的時候,沒有交代一聲緋裳。這傻丫頭自己也不懂,好好地,跟著他去輪回做什麽……”

“你還說她,當初瀝澄跳誅仙臺的時候,我倒是勸了你,你肯聽麼?”

時隔多年,提起這件事,飲墨仍舊心有餘悸。華妝同緋裳,兩個人都是不讓人省心的。

這件事情已經儼然成了華妝的禁忌,半點提不得。如今飲墨又提起來,惹得她心裏很不舒服。只擺了擺手叫他出去。

飲墨有些怔忪,“怎麽?”

“自然是叫你出去!”華妝沒好氣,“怎麽,給緋裳換衣裳,莫非你要在一旁看著?”她倒是無所謂,反正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。她一早盼著緋裳能夠同飲墨開花結果了。

飲墨的面皮一下子脹的通紅,“我這就出去。”

無奈地搖搖頭,一面施了個凈體訣,一面給將緋裳身上已然臟汙的衣裳換了下來。“我這個哥哥,對上你的時候,出息也就是這麽丁點了。有的時候其實我很能明白你為什麽看不上他,只是有時候,又覺得沒看上他是你的損失。”

瀝澄同淩澈出去講了什麽,沒人知道。只是說的很快,不多時瀝澄就回來了。華妝往他身後張望,卻被他一下子伸臂擋住了視線。含笑道:“瞧什麽?”

華妝鐵了心想要將彼此之間的距離拉開,同他講話的時候,自然也就沒了好聲氣。

“同你有什麽幹系,你且管好你自己同緋裳便是。”

他倒是不惱,卻伸手捏了她的下巴尖,眼睛帶笑,語氣卻有些輕佻。“怎麽,就這麽會兒時間,飲墨就餵了槍藥與你吃?我聞一聞,”說著果真將鼻尖湊近她的唇角,“沒有聞見火藥味,倒是……有些桂花糕的香氣……華妝,你又貪吃~”

他的動作很暧昧,再擡起頭的時候,華妝的臉,委實已經紅成了一片。即便是現在沒有鏡子,華妝也隱約能夠猜出自己是什麽模樣。大體……同某種動物的臀部……差不離……

即便是從前已經在他面前丟臉成了習慣,這一回,華妝也覺得十分難堪。扭頭就將臉別了開來,也沒旁的,還是那句話:“太子是不日就要迎娶太子妃過門的人,還請你自重一些,不要總是這樣,未免叫人看了笑話,傳出去也不好聽。”

不好聽也是次要的,更重要的,是折損了彼此之間的臉面。

瀝澄難得看到這樣的景致,並且還聽她提到了未來太子妃,心裏覺得非常好笑,奈何卻不能笑出來,只能硬生生忍著,委實憋得十分辛苦。到最後也只能強忍著道:“你說的很對,我是應該更重一些才是。”

繞了半天,卻還是繞回來原先那個體重的梗上頭。華妝覺得自己已經不想再同他說下去,緋裳也顧不上了,只想著快些離開。再同他呆在一起一刻,她就覺得自己智商下降了一度。

“緋裳這裏已經沒什麽大礙,有水露丸一枚,只她尚且不曾灰飛煙滅,就必然能夠救得回來。你且放寬心就是,我那頭還有許多事情要忙,且先回凈音宮去了。”

瀝澄望了望尚且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生死不知的玉緋裳,沈默了一下。覺得華妝方才那句你且放寬心,說得有些違心。“華妝忙些什麽?”他捏著她下巴的手還未放開,身子更是往前傾了一些,呼吸交纏,幾乎要唇碰唇。這氣氛委實十分暧昧。“莫非是……忙著回去陪你那未婚夫君麼?”

華妝的呼吸有些急促,卻不自知,一雙眼睛裏面分明還帶著躲閃。“是又如何,左右同你沒什麽幹系。”

“是沒幹系了啊……”瀝澄意味深長地嘆息了一聲,“自古以來都是如此,只讓我想到了,只聞新人笑,哪聽舊人哭啊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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